“上次东京大停电，两位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黑暗中，井上开启话题。

酒吧的临时跳闸肯定比不上跨区域的规模性停电事故，刚才老板已经出面道歉了，堂本剛表示没关系，他对老板说，“近几年是这样，小城市有许多电厂都退役了，一到冬天电力短缺的情况就频繁出现。”老板附和，面带歉意地笑笑。堂本光一看他提着手电筒去检修了，才扭过头对着堂本剛的方向说，“电力供应高峰在夏天，近几年夏天耗电量太大导致电力储备率一直走低，所以冬天反而可能重启了一批老旧低效的火电厂，提高了故障率也说不定。”

堂本光一撅着嘴，在黑暗中眼神倒是变得直率很多。

堂本剛准确地看向他，嘴角像是有笑意，但是懒得笑下去了。

“所以上次东京大停电，两位还记得自己在做什么吗？”

像努力擦火柴一样，井上尝试开启话题。

*****

“说起大停电我印象深刻，是几几年的秋天，17？还是16年？”堂本剛问。

井上用手机搜索，他回答，“大停电是在16年的10月份吧，不过当时没过多久的11月电车系统又发生过了一次故障来着。”

“多事之秋。”堂本剛听罢笑了一下。

2016年的秋天，堂本剛忙得焦头烂额。close了一个失败的案子，同时当时的合伙人还在和自己闹分家，走投无路的时候接到大学院一个慈善典礼的邀请，说实话本来是抱着务必要找到下家的目的去的，或许表现得急功近利了些吧，在那个时刻。剛还记得自己终于等到了被引荐给某个法律学会理事长的机会，结果突然的停电引起场面一度混乱，他接连被几个人撞到肩膀，回过神来的时候，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已经在保安的护送下消失得无影无踪。堂本剛泄气，觉得自己也就此玩完，直到一个服务生手里的香槟洒了，全部浇在他身上。

“我记得那天下午我特别隆重地出席一个鸡尾酒会，被人毁了一套Tom Ford。”

2016年的秋天，堂本光一意气风发。公司实行轮岗计划，他被安排去一线积累业务经验，跟在当时营销本部的成海课长身边做事。成海野心勃勃，据说和公司高层关系亲密，光一受到他的器重，不仅替他打点诸多事宜，私下里两人还会称兄道弟。发生事故那天堂本光一随成海在分部视察，停电时成海困在电梯里，光一组织营救，花了近一个小时撬开电梯井，没想到一同封在狭小空间中的还有一位营业科女同事。这两人被自卫队拉上来的时候都十分狼狈，成海发型乱了，走之前低声对光一说“处理一下”，光一回过头来观察女方，这人口红晕开了，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色号。

“好巧，我那天也发现被人毁掉了一根Tom Ford。”堂本光一笑出声。

井上说，“可能都是消费主义的陷阱。”

堂本剛说，“没错，而且停电是会让人放松警惕。”

在此之前，堂本剛不相信关于恋爱的吊桥效应，但是停电了，天空也即将塌下来，当日典礼上的香槟是白中白，他嘴里本应该充满霞多丽的余韵，现实是整条舌头全是失望的酸意。不等服务生道歉，他拉着对方去洗手间直接在行动上对其进行处罚。他今天没拉到大单，走之前至少要赚取一笔小费。过程中堂本剛很投入也很卖力，年轻人宽肩窄腰像条细犬，似乎从来没意识到自己竟然有这样的潜力。结束的时候对方声称是剛的后辈，缠着要他的联系方式，堂本剛掏出兜里本来是备给业界大佬的硬质名片，罕见地松口，“停电结束之后也尽管来找我吧。”

如果对方要用什么吊桥效应来做借口，堂本光一想，自己大概都会买账也说不定。一同遇难的销售部女同事在上个礼拜的周末联谊中和堂本光一打得火热，当时后半夜还在卡拉OK的卫生间里做了，他隔天发现女性在自己下あ体上遗留的橘色唇印，拍下来传邮件照片给人家。堂本光一喜欢对方的嘴唇，但他更喜欢这个痕迹。在全城停电的下午里，他发觉自己买给女性的口红色号意外地暗下来，在成海昂头离开的时候，他想到这人隐私的部位或许也携带一个相同标记，只需一刻，堂本光一体验到某种可怕的战栗。

堂本光一没有讲话，他直视着黑暗，没有眨眼。

井上偏头看向他，微弱的月光照在他的鼻梁上是堇色。井上思考，如果若干年后的自己再次遭遇停电将会如何回忆起今晚，井上想，自己要是可以被允许伸出手掌就好了，即使在黑暗中，也希望能够盖住面前这个人的双眼。堂本光一一定只能接受这种形式的接吻，井上想到他习惯性皱起的眉心，像是比此时的黑暗还更浓些。

然而另一个人却截然不同，堂本剛向井上靠近一点，井上听到一阵悉悉索索，他恍然大悟，喔，之前以为是和服面料摩擦时的声音，原来不尽然，这动静是属于名叫堂本剛的男人的特有的声音。像篝火在噼啪燃烧，即使是全然的黑暗中。井上确定对方一定就在哪里注视着自己，他稳住自己的心，接着稳住堂本剛四处游弋的手，对方只反应了一下，就收紧手指。

“啪——”清脆的火机声，堂本光一点起一根烟，他露出冷的脸。

井上立即要收走，堂本剛按住他。

堂本光一看着井上说，“停电看样子还会让人直面本性。”

井上脸色在黑暗中难堪起来。堂本剛若无其事地笑一下，说，“是这样没错，不想忍了，藤原先生赏我根烟抽吧。”

（tbc）